当代媒介文化的三个美学表征及其影响

摘要:消费文化的符号美学、低幼文化的视觉美学、窥视文化的伦理美学是当代媒介文化的三个美学表征。消费文化常表现为文化多元主义,但其背后乃是以“恶俗”为一般特征的文化一元主义。低幼文化将童年与成人的概念倒置,在视觉美学中潜藏着暴力威胁。窥视文化在强烈的美学诱惑下规避了伦理犯禁的惩罚,使我们的伦理规范、公共道德、社会正义遭受破坏。媒介文化的发展应具有理性警觉意识,以此来重思我们的精神自由和价值追求。

关键词:媒介文化;美学;消费文化;低幼文化;窥视文化;大众文化

新媒介(newmedia,一译“新媒体”)的涌现给人类社会带来了难以估量的革命性影响,我们至今尚处其中。马克·波斯特强调,自波德里亚始,我们便在向“第二媒介时代”过渡。“在此过渡中,播放媒介的限制将会被突破,所以媒介政治将不会以现代主义所描述的面目出现。因此,新媒介可以被看成是正在创造现代立场所难以遏制的力量。”新媒介方式所带来的某些后现代特征至今尚不可预见,但已显现的一个方面便是文化问题代替激进政治,文化研究成为显学。这意味社会文化的主体正被大众所重构,大众文化正成为主导文化(dominantculture),并汇成种种主流社会价值观。在媒介方式的突变中,大众文化的审美趣味及趋向似乎愈加同质化和单一化,表征出这个时代的文化精神、审美风尚和价值导向。“结果,文化越来越趋向同一,出现了一种全面抹平的效果。”因此,探究和归纳当代媒介文化的审美趋向及其影响,洞悉媒介文化的基本特征与深层问题,乃成为了当今文化研究的重要课题。我们甚至可以诊断出当代文化的种种社会病症及精神疾患,并为其如何健康发展的问题做出引导。

一、消费文化的符号美学与多元悖论

(一)消费社会与消费神话

凯尔纳指出:“媒体文化是一种产业文化,是依照大规模生产的模式加以组织的,同时它也遵循惯例性的程式、法则和规定等,分门别类地为大众制作商品。”阿多诺更明确地用“文化工业”(cultureindustry)这个词语来描述大众文化的商品特性:“文化工业的典型产物不再‘也是’商品,它们已然是彻头彻尾,不折不扣的商品。”随着全球资本主义的扩张,消费神话正日益成为以西方为中心的文化帝国主义话语的扩散。消费文化因此可以看作是现代性而造成的全球文化同质化的恶果。判定为“恶果”,不是指“同质化”过程的问题,而是说其内涵是非深度的、非启蒙的、非批判的低劣性。消费文化被看作是后现代性的文化表象,而后现代性本来就是现代性的一个症候。当消费神话愈来愈成为当代人的文化信仰时,消费主义或资本主义所带来的各种病症也自然会涌现出来。更危险的是,在消费文化背后所潜藏的帝国主义话语往往会让地方的文化自主性丧失,以至于失去了文化批判力度与传统意识,最终成为了资本主义垃圾的堆放地,造成不可挽回的生态、政治、伦理、文化灾难。

消费文化之所以能成为当代文化主潮,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文化工业的社会结构和情感欲望等问题密切相关。过度注重物质的社会必然会催生商品拜物教,将商品系统看作人的价值系统。“丰盛”是消费社会的典型物质特征。“在丰盛的最基本的而意义最为深刻的形式——堆积之外,物以全套或整套的形式组成”从一个商品到另一商品,商品不断由其配套体系延伸,最终把人包裹在一整套匹配的消费物中间,成为了消费体系中的一个和谐符号。人的衣食住行体现了其消费价值,而这往往被看作是人的全部价值。消费快感正来自于个体消费价值的实现,并且这种短暂的快感因为缺乏深度而易于获得幸福体验的泡沫。鲍德里亚将之称为“圣迹”体验,他将游荡在城市里的人类比作土著,把商品比作圣物的模拟物。“消费中受过圣迹显示的人也布置了一套模拟物,一套具有幸福特征的标志,然后期待着(一位道德主义者很失望地说)幸福的降临。”广告、海报、标语……处在资本主义流通环节的商品利用各种符号技巧夸张地渲染商品所带来的狂喜感。“消费绝不仅仅是为满足特定需要的商品使用价值的消费。相反,通过广告、大众传媒和商品展陈技巧,消费文化动摇了原来商品的使用或产品意义的观念,并赋予新的影像与记号,全新激发人们广泛的感觉联想和欲望。”飘柔洗发液能让人散发出无与伦比的魅力,可口可乐能让人重回青春……消费者被这样的叙事所打动,疯狂地抢购这些不可思议的神奇商品,以获得某种幸福的幻觉和肤浅的价值满足感。以媒介为载体的种种幸福幻影蛊惑着日益空虚的人类心灵,将之安放在自恋镜像之中,在符号的意指功能下经历着商品意义的编码与自我同一性的替代。当一切文化均以消费文化的形式输出时,过量的影像生产就会导致现实参照物的消失。“当我们愚昧无知或受人蒙蔽,亚里士多德断言我们会自认为是快乐的,而事实却不是。我们看到的只是幸福的幻影。真正的幸福需要我们与客观现实保持一致,而不是靠激起内心的感受获得。”当消费神话使我们沦落为物的附属品时,幸福也将会永远地封存于柏拉图的洞穴之中。

(二)文化多元主义及其悖论

文化多元主义(multiculturalism)的主要特征之一是强调文化的平等和多元共生,认为各种文化观念不存在谁比谁更优秀的问题。文化多元主义其实是当代西方自由主义困境的一种表现,在普遍主义中强调多样性、差异性、特殊性的背后是弱势自由主义的生存观。从政治到文化政治,康德的“积极自由”被认为是披着华丽外衣的法西斯主义,“消极自由主义”才算是当代政治走向多元共存的原则与方案。但问题是,文化多元主义不能拒斥相对主义,如果没有统一的文化基准,那么多元主义随时都会陷入相对主义乃至主观主义的纷争之中。文化多元主义的基本悖论就在这里:放弃自己的消极特性,它可能走向文化专制主义;放任自己的多元姿态,它可能走向文化相对主义。更为吊诡的深层悖论是,文化多元主义把自身看作绝对教旨;什么都是多元主义,那么多元主义就是一元主义。

消费主义的文化形态表面看来就是文化多元主义。金钱面前,人人平等。消费社会从来都不缺少商品,人人都有权利购买。没有人干预你买的是纸质图书还是平板电脑,是欧美复古沙发还是中国传统木质座椅,因为这是你自己的文化选择。后现代主义是数不尽的文化风格的杂糅体,精英的、戏谑的、典雅的、非主流的……因为它们都可以买到。哪里有市场需要,哪里就有供货商,哪里就有杂烩式的风格盛宴。文化多元主义如此混杂,给人以一种后现代社会独有的文化碎片感,我们只能用“没有框架的框架”来进行表述。

然而悖论就在这里。詹明信指出:“而当前西方社会的实况是:美感的生产已经完全被吸纳在商品生产的总体过程之中。也就是说,商品社会的规律驱使我们不断出产日新月异的货品(从服装到喷射机产品,一概得永无止境地翻新),务求以更快的速度把生产成本赚回,并且把利益不断地翻新下去。在这种资本主义晚期阶段经济规律的统辖之下,美感的创造、实验与翻新也必然受到诸多限制。在社会整体的生产关系中,美的生产也就愈来愈受到经济结构的种种规范而必须改变其基本的社会文化角色与功能。”当代文化多元主义的前提是无所不在的消费主义,所以文化多元主义看似强调文化差异,但实际上仅局限于商品社会结构之内,在某些方面有极强的思想定势和文化习惯。正如马尔库塞所说:“异化了的主体被其异化了的存在所吞没。这里存在的只是一种向度,而且它无处不在、形式多样。”在美学层面,它是何种向度?保罗·福塞尔以犀利的语言解析了当代大众的社会等级与趣味,认为以“恶俗”为“格调”当代文化“浩瀚无边”。从日常生活到大众传媒再到精神生活,矫揉造作、刻意虚饰的恶俗无处不在。这或许就是消费文化背后的一元主义。

二、低幼文化的视觉美学与柔性政治

(一)童年与成人的倒置

儿童与成人的区别不仅是生理上的,更是文化上的。尼尔·波兹曼认为:“童年不同于婴儿期,是一种社会产物,不属于生物学的范畴。至于谁是或不是儿童,我们的基因里并不包含明确的指令。人类生存的法则也不要求对成人世界和儿童世界进行区分。”在基本生存环境中,儿童与成人的工作能力没有太大差别,童年的概念是西方中世纪以后的文化发明。现代的童年概念则完全定义了儿童的世界:一方面是让予了儿童的文化自主性;另一方面则是把儿童安放在过渡为成人的过程之中。卢梭说:“在万物的秩序中,人类有它的地位;在人生的秩序中,童年有它的地位:应当把成人看作成人,把孩子看作孩子。”童年被设定了一种知识标准,这种标准是根据年龄的增长逐步提升的,其文化层级也相应地精英化和高雅化。伴随着大量的文字训练,儿童在成长过程中越来越有能力阅读浩瀚无边、晦涩难懂的书籍,最终达到理想的成人智力水平。“各种各样的文献资料,包括地图、图表、合同和产权契约,收集并保存了各种有价值的秘密。因此,在文字世界里,做成人意味着有机会了解用非自然符号整理和记录下来的文化秘密。在文字世界里,儿童必须变成成人。但是,在没有文字的世界里,儿童和成人之间就没有必要明确区分,因为不存在什么秘密,文化不需要提供训练就能被人理解。”

现在,大众文化的主导形态已经逐渐被视觉文化所取代,我们的世界正在变成缺乏文字的世界。彩色电视、智能手机、平板电脑……视觉媒介升级换代的速度远远超出了我们冷静反思的能力,眼花缭乱的视觉诱惑充斥于消费社会,生产幻觉的工具仿佛变成了我们世界的“终点”而非“中介”。如果说电视让大众思维模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革,即以运动图像代替真实;那么新媒介则更进一步地让人丧失本真性,即以虚拟现实创造真实。波兹曼认为,电视让童年文化消逝,因为电视不为童年进行设定,将性、暴力等禁忌展露给儿童;同时,电视不具有文字抽象思考的特征,只流于简单剪辑的影像,智力等级极底。因此,电视抹去了童年与成人的区别。今天,虚拟现实则正在创造儿童与成人的全新概念,我们通过媒介的技术化处理、游戏的想象性替代将自己置于虚拟世界之中,随意地规定我们的年龄特征、文化身份,创造他者形象。儿童在成长过程中总有期待长大成人的愿望。“他总是扮作‘成人’的样子,在游戏中,他模仿自己所知道的年长者的生活。”成人则总有一种怀旧病,渴望回到童年时代的童真与浪漫。结果,儿童与成人就表现出了颠倒的文化身份。一方面,是儿童严重的早熟与成人化。儿童在着装、文化品位、物质追求、乃至日常行为上与成年人几乎无异。另一方面,是成人的倒退与幼稚化。成人刻意的卖萌,穿卡通形象的衣服,用幼稚化了的网络语言交流……

“应当把成人看作成人,把孩子看作孩子”,后现代文化将这句话的叙事者解构了,孩子和大人都应该看作为平等的消费者。结果,对人的设定不再依赖于现实状况,而是依赖于镜像中的自恋投影。这看似是文化民主的进步,实际上却是文化正在丧失原有的高度、尊严和理想追求。文化智力的损害将直接导致低俗文化的泛滥。视觉文化往往将低俗文化给予绚丽的美学包装,“日常生活的审美化”也常常将生活意义的丧失掩饰为行为艺术;但这仍然无法遮住低幼文化的思想空疏。一种莫名的虚无与焦虑正在变为当代国人的文化症候,缺乏理性控制的情感冲动正在平静的生活背后酝酿暴力。

(二)理性缺位下的暴力威胁

当儿童文化与成人文化不再分野时,文化便趋向于低幼化乃至低俗化。儿童文化不再被设定为成人文化的过渡阶段,甚至“成人文化”本身不再具有精英意识,而是偏向于娱乐化、扁平化、戏谑化的亚文化形态。因此,低幼文化正在裹挟大众文化,成为后现代文化的典型症候。鲍尔莱恩用“最愚蠢的一代”形容在媒介文化中成长的这一代人:“知识的源泉无处不在,但是年青的一代却驻扎在沙漠里,彼此传递着故事、图片、音乐和短信,从同龄人的瞩目中获取快感,作为生活的依靠。与此同时,那些支撑我们走过历史长廊,取得今日文化成就的文化遗产和公民意识,却被他们抛之脑后。”换句话说,知识已经抛弃了这一代人,年青一代不再崇尚人文理想,而是投向了娱乐文化的怀抱之中。文化的低幼化,即文化的低智化与幼稚化,俨然成为了当代青年人的审美趣尚。

低幼文化表征在以下的几个方面:第一,亚文化群体激增,并跨越了年龄、阶层、地位等固有的等级秩序,在全社会形成了巨大的文化潮流。如非主流服饰、网络弹幕视频。第二,以粗俗、猥亵为特征的网络流行语已经成为了日常语言。如“屌丝”“屌炸天”“撕逼”“蛋疼”“日了狗了”。第三,感官逻辑取代文化理性。“丑是一种罪恶”“帅就是正义”等毫无逻辑的论断成为青年人的价值乃至道德认同。第四,以幼稚为美的取向成为美学风尚。“萌”“蠢萌”“小鲜肉”“卡哇伊”等大量具有“可爱”含义的形容词成为网络热词,“卖萌”“装嫩”一时成为自拍必备技能,各类婴儿、小动物的萌照在社交媒体上疯狂转载……总之,低幼文化已经汇成了一股势不可挡的文化浪潮,其背后是文化理性的沦丧,精英艺术的枯竭,人文理想的消逝。当“低幼”成为我们最终的美学理想时,谁还会去关心诸如书法、雕塑、油画、诗歌等与“严肃”“崇高”沾边的艺术呢?

重置于文化中心地带的低幼文化,必然地会将其他文化艺术门类边缘化,滋生政治性的文化控制与威胁。

波兹曼认为:“有两种方法可以让文化精神枯萎,一种是奥威尔式的——文化成为一个监狱,另一种是赫胥黎式的——文化成为一场滑稽戏。”赫胥黎的语言正在变为现实。正是低幼文化极不严肃的特征,易使人们忽略其背后的政治纬度,从而对其过度放纵。低幼文化被历史证明具有“文化造反”的暴力特征,但它在和平年代绝不会明目张胆地露出它的獠牙,而是潜伏在文化的脊髓里,施加控制和压迫。庞勒在《乌合之众》中认为,群体的理性能力和批判精神是极为有限的。“群体所接受的判断,仅仅是强加给它们的判断,而绝不是经过讨论后得到采纳的判断。”低幼文化的非理性特征更会让群众变得缺乏理性,以至认同于经过包装的暴力和压迫。比如,作为当代典型文化代表的“萌文化”就是一种不见血的柔性暴力。“萌”将客观暴力进行主观“萌化”,利用视觉包装转移人的注意力,如“希特勒的小胡子好萌”等语句,使美好的情感和画面导引人的心理,失去道德判断能力。当一切文化表达都以“萌萌哒”的面目出现时,图像美感就会变成话语控制权,文化上的低幼就可能导致道德上的低劣,并以此产生一种难以觉察的文化暴力危害。

三、窥视文化的伦理美学与道德后果

(一)窥视文化的审美机制

“偷窥癖”与“暴露狂”这两种病态心理正在当代媒介文化中恣意泛滥。从QQ空间、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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